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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皮帝王全文免费

李无相 著

武侠仙侠连载

李无相的手臂一缩,石门立即被外面的气浪拍击着重重关上,响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了几次才逐渐消失。但他脑袋里的轰鸣却仍在持续——赵傀说的是真的?!外面真是一片火海!!他冲回到前室,拾起一条空麻袋再次回到门前,手臂猛一用力将石门第二次推开一条缝隙,把麻袋丢了出去。落出一丈远后,麻袋上忽然泛起一片微光,像穿过了一堵无形的墙,随后就被气流猛然卷起,瞬间腾起火光,化为飞灰。他缩回手,后退几步,坐到木榻上叹了口气。赵喜怯生生地看着他:“现在你信了吧?”完全不想信,但必须接受现实,并为之后考虑——譬如说,像现在这样坐在木榻上、叹口气。李无相想要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震惊,同时给自己一点迅速思考的时间。因为,或许赵喜还没有意识到、但她早晚会意识到——两...

主角:李无相赵喜   更新:2024-11-13 14:3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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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无相赵喜的武侠仙侠小说《画皮帝王全文免费》,由网络作家“李无相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李无相的手臂一缩,石门立即被外面的气浪拍击着重重关上,响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了几次才逐渐消失。但他脑袋里的轰鸣却仍在持续——赵傀说的是真的?!外面真是一片火海!!他冲回到前室,拾起一条空麻袋再次回到门前,手臂猛一用力将石门第二次推开一条缝隙,把麻袋丢了出去。落出一丈远后,麻袋上忽然泛起一片微光,像穿过了一堵无形的墙,随后就被气流猛然卷起,瞬间腾起火光,化为飞灰。他缩回手,后退几步,坐到木榻上叹了口气。赵喜怯生生地看着他:“现在你信了吧?”完全不想信,但必须接受现实,并为之后考虑——譬如说,像现在这样坐在木榻上、叹口气。李无相想要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震惊,同时给自己一点迅速思考的时间。因为,或许赵喜还没有意识到、但她早晚会意识到——两...

《画皮帝王全文免费》精彩片段


李无相的手臂一缩,石门立即被外面的气浪拍击着重重关上,响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了几次才逐渐消失。

但他脑袋里的轰鸣却仍在持续——

赵傀说的是真的?!

外面真是一片火海!!

他冲回到前室,拾起一条空麻袋再次回到门前,手臂猛一用力将石门第二次推开一条缝隙,把麻袋丢了出去。

落出一丈远后,麻袋上忽然泛起一片微光,像穿过了一堵无形的墙,随后就被气流猛然卷起,瞬间腾起火光,化为飞灰。

他缩回手,后退几步,坐到木榻上叹了口气。

赵喜怯生生地看着他:“现在你信了吧?”

完全不想信,但必须接受现实,并为之后考虑——譬如说,像现在这样坐在木榻上、叹口气。

李无相想要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震惊,同时给自己一点迅速思考的时间。

因为,或许赵喜还没有意识到、但她早晚会意识到——两人就要陷入一场残酷的死斗中了。

她现在还表现得有点儿害怕自己。不知道赵傀是怎么对她形容“外邪”的,但这种“怕”还不够。她之前也怕赵傀,然而在发现可能杀死对方的机会之后,就毫不犹豫地冒险了。她或许不是个懂得很多的人,但因此,似乎具有了野兽一般的性情和本能……

“你叫我吐他。这么说他教了你一些本领?”李无相转脸看着赵喜,“说来给我听听。”

赵喜立即开口,带着点讨好的意味:“他教了我怎么少吃点东西,所以我一两天吃一点就行,赵傀说这叫辟谷,但是说我火候不够,只学会了固本,还还得抽添采补……就是还得吃点东西……”

李无相边听边起身慢慢走到柜桌边。柜桌上有四个抽屉,他将它们全部拉开检查了一遍。有两个里面是空的,有一个里面放着些瓷瓶,多有磕碰痕迹,看起来是用了些年头了,但基本全是空的。另一个抽屉里堆积着各色矿物——桌面上还摆放着些颜料,李无相猜这些也是用来调制颜料的。

至于用途,赵喜正说到此处——赵傀是个快要结丹的炼气士,但既非玄门正宗弟子,也无名师真传,因而只会不入流的法术,纸傀术便是其一。以厚实的竹纸扎成纸人,再用颜料仔细描摹,施以术法,就成了自己在底下杀死的那东西。

这种纸人看似妙用无穷,但本质上是阴鬼之属,最怕人口中的唾沫,只要沾上,法术就立即破了。

但赵傀还没把这法子教给赵喜。这叫李无相稍松了一口气。

他此时并没有要害人的念头,但知道要是外面的大火不停歇,而赵喜又逐渐发现自己并非她和赵傀所畏惧的那种“外邪”,那她几乎一定会动手的。

她此前胸口有一道可怕的伤痕,但服用丹药之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,现在已能一边捂着胸口,一边气息沉稳地说话了。她说这是因为赵傀教会了她一点炼气的功夫,叫她能强身健体、少浪费些吃食。这么看,她所学的程度可远不止“强身健体”这么简单,只是她自己还不清楚。

而自己这身躯,长期不见阳光,不久前又被饿死过一回,要真跟康复了的赵喜动起手来,绝不是对手,所以他得趁赵喜还对自己存有畏惧之心时,找到足以自保的手段。如果赵傀这个结了丹的炼气士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厉害,那这里可能就会有些什么……

——“道书”之类。这个词儿又从他的记忆当中莫名地跳出来了。

他将那些矿石拨开,在一层颜色各异的石粉之下,果真摸到了什么东西。

是一本线装的薄册子,用一片麻布裹着。李无相将麻布拆掉,看到册子上书写着三个字:“广蝉子”。他将这册子翻了翻,确认是一册道书,里面的文字内容艰深晦涩,粗看会以为讲的只是些道德文章、哲思玄谈之类,但再细看,却又觉得似乎别有深意。

死而复生之后,他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,但混沌的记忆却叫他知道这书叫什么,以及有什么玄妙之处——此类道书所记载的都是炼气修行的法门,著书者为不叫自身辛秘被他人轻易窥测,书写时多用暗语,也类似一种密码,该是被叫做……没错,叫做道决。

知道了“道决”,才能知道书中所说的种种人情世故、善恶报应,可能指的是气血循环、精气盈亏之类的道理。否则,即便一个人拿到一部无上经典,也是极难参悟入门的。

李无相就拿着这册子朝赵喜晃了晃:“他给你读过这里面的东西没有?”

赵喜正说到赵傀怎么教她在用木炭在丹炉里取火,兴致勃勃。看见他手里的“广蝉子”,立即瞪大眼睛:“这个你别碰!这东西会吸人血,你碰上几次,就要得病!”

“他对你这么说的?”

赵喜愣了愣,皱起眉:“……他骗我的?”

真聪明。李无相因为她这聪明劲儿而觉得有点可惜。他点点头:“他骗你的。来,把你之前说的,他教你的那些炼气辟谷的道理再详细讲一遍给我听听。”

“啊……”赵喜犹豫了一会儿,小声说,“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楚了。”

她已经渐渐开始意识到了,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懵懂无知。李无相笑了笑,将这册子丢到她身边:“这上面记载的应该就是赵傀的炼气术,赵傀教了你一些本事、教你辟谷,但你还没学会,对吧?”

“那么现在我也要吃,你也要吃,这里面的东西早晚要吃完。真到那一天,咱们两个可能就不能像这样和和气气说话了。”李无相掂了掂手里的短刀,“我可是外邪。”

赵喜吞了下口水:“他说你这样的外邪现在也不是很可怕……”

李无相坐到柜桌边的椅子上,做出饶有兴趣的样子,眯了下眼:“哦?他是怎么说的?”

“他说……你这样的外邪,起初并不是很可怕,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,被附身的人可能还会在修行的时候得到帮助,可时间一久,你吸了修行人的精血和神气,就会把修行人弄疯……”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无相的表情,“然后就成魔了,见人就杀之类的,所以千万不能让外邪吸取修行人的精气……”

李无相对她笑了笑:“你听听,你自己也说‘时间一久’——但现在咱们的东西可吃不到‘时间一久’的时候。况且他说的那些也是骗你的。我这类外邪,只害赵傀那种德行亏欠的修行人,你帮我找到了对付他的法子,又帮我杀了他,我怎么会害你呢?”

赵喜犹豫起来,于是李无相补上一句:“真要害你,之前何必喂给你丹药呢?跟我说说他是怎么教你的——你不识字吧?等我学会了,继续教你,咱们就可以在这儿想活多久,就活多久了。”

赵喜把双手绞了绞,才说:“那你说话算话……这个得给我收着。”

“外邪从不骗人。”

于是她就将从前赵傀所教她的,该怎么存想些什么、感应身体哪里的悸动、怎样何时调整自己的呼吸,都给李无相说了一遍。她说的并不多,只十几句话而已,边说边拿着那本册子,将第一页展示给他看。

李无相听着听着就发了愣。

倒不是说没弄明白她说的话,而是挺容易地就听懂了——边听她说的那些,边对照道书中的字句,逐渐找到对应处。照理来说,赵喜所说的内容实在太少,他不应当仅凭这些就将这书给参悟通透的。

但他的状况,就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就读过这道书,或者至少是类似的,多年之后翻阅重览,一时间找不到头绪,可一旦赵喜对他稍做提醒,立即像寻了一枚线头,磕磕绊绊的一下子弄懂了大半。

这么一来,他对道书不糊涂,对自己却有点儿糊涂了。在底下的时候,他挺肯定自己是一个穿越者,因为那时他对自己目前所处的这个世界没任何印象。可眼下逐渐接触到更多的东西,却又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个世界的不少事物也相当熟悉……至少是曾经熟悉。

……我究竟是什么人?难道不成真是个外邪?


这时赵奇似乎也被他自己说的这些搞得有点意兴阑珊,就叹口气、挥了挥手:“暂不说这些了。为师今天叫你来,是要赐你样东西。昨天我看了你的脉象,你是有些体虚的。凡人提起修行,总觉得神异艰难,很难入门。对凡人来说,神异是对的,艰难也是对的,但这入门的难,其实都不是难在什么悟性、机缘,而就难在一个体虚上。一个人平日里只有先把身体养得好了,才能谈得上有没有入门的资格——”

他边说边站起身走到山墙边,将手探入背囊里,取出个白色的小瓷瓶来。

李无相只看一眼,立即认出这瓶子跟他被困时从赵傀那里找到的药瓶一模一样。

赵奇握着这瓶子,走回到李无相身边重新坐下,看着他:“你的身体,底子应该不错,该是因为最近忧思过度才虚了些。这是补得回来的。但要食补,只怕要耗上几个月的功夫,而这东西——”

他将瓷瓶拨开,先轻轻晃了晃,李无相就听见里面有伶伶的声响,似乎是一两个小而圆的东西在滚动。然后赵奇将瓶口一倾,一粒黄豆大小、黑红色的丹丸就滑入他掌心:“——叫做扶元保生丹,乃是咱们然山秘宝。要有人重伤将死,这东西能帮他续上几个月的命。要修行人服用,则能修为大涨。为师这里只有两粒了,一丸我留作不时之需,这一丸,你就先服下吧。”

李无相被困时吃过扶元保生丹,但赵傀的丹药足有小指肚大小,而赵奇的这一丸却只有黄豆大小,药香也不如他之前吃的浓郁,不知道是不是次品。

可问题不在这儿,而在于赵奇的态度——他说了叫李无相先服药的话之后,却没有立即将丹丸递过来,而是盯着掌心的丹粒,轻轻地又喘了几口气,然后才慢慢伸过手。李无相熟悉这种表情——一个人对什么东西极为珍惜、却又不得不送出去的时候,就是这个样子。这就奇怪了……根据他对赵奇的了解,这人并不怎么大方,但正式见自己这弟子的第一天就把仅有的两粒丹药给了自己一粒?他原本觉得赵奇该是想要找个聪明机灵的年轻人伺候他,可现在,是真要把自己当关门弟子来培养了么?

他立即做出个诚惶诚恐的态度,张口结舌:“师父……这太贵重了吧?!”

赵奇强笑一下:“知道贵重就好。但只要你勤奋修行,就不枉为师的一片苦心。拿着,吃了。”

李无相伸出手,赵奇把丹丸放进他手心又立即将手收了回去,好像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后悔。李无相捻起丹药闻了闻,味道的确与他之前吃的一模一样。再看赵奇正在盯着自己,就稍一犹豫,将药丸放入口中咽下了。

他咽下的时候,看到赵奇的喉头也动了动,仿佛希望这东西落进他自己的肚子里似的。

这药丸一进入体内,李无相立即觉得身上一暖,数日以来萦绕不去的饥饿感一扫而空,虽然比不得赵傀的大丹药,可也像是寒冬腊月饮了一碗热粥,是浑身都妥帖了。

赵奇瞧见他脸上舒畅的神情,忍不住问:“感觉怎么样?”

但没等李无相开口,又说:“是不是浑身发暖、神清气爽,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了?”

“是,跟师父说的一模一样。”

赵奇这才叹了口气:“这药为师也只服过三回而已——好了,你也不必再谢了,趁你服了药头脑清爽,为师现在传你我然山派的入门心法。我先说,你先记,能记多少就记多少,说完之后我再问你。这就是考验你悟性的时候了。”

他说完就开口,语速不算快,但也不算很慢。起初李无相还有些担心,但听了几句之后,发现这然山派入门的心法与广蝉子这部道书“发真种”的修行方法很相似,都是教人先炼体的,只不过相比广蝉子,这入门的心法要粗糙、简陋得多,不知道是不是由广蝉子简化改良而来的。

他初次接触广蝉子时,来自外邪的记忆已经叫他知道想要真正理解什么功法,需要类似对照密码的“道决”。要他真是李继业,此时听了赵奇口述的这些,所听到的该是一篇讲述人与天地该如何相处的哲思著作,于是就边听边稍稍皱起眉头,做出吃力而懵懂的样子。

赵奇说完了心法,就停下来稍等了一小会儿,问:“现在跟我说说,你都听到了什么?”

李无相皱着眉,并不言语,赵奇就等了他一会儿。但几息的功夫过去,见他还是皱眉苦思的样子,心里渐渐有些不耐烦了。要论悟性、资质,赵奇自忖自己算不得天下最顶尖的那一批,甚至也不算一流,但总能算得上是天赋远超寻常人的那种了,因此,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蠢的。

而现在,他这新收的便宜弟子竟然也是那种蠢的么?他倒是见过那么一类人——在人情世故上极为老道精明,看起来像是很聪明的,可到了真要用脑子的时候则原形毕露,知道不过是个精于乞食的人形牲畜罢了。这李继业也是这类么?那真是可惜了那丸——

这时候他听到李无相说:“师父,我……听不懂。”

赵奇从鼻子里出了口气,强忍着不耐:“哪里听不懂?一点都听不懂?”

“我……我听着你说的,感觉是在说人该怎么与天地共处、怎么按着规矩渔猎、耕作,怎么教育家里的子弟。可是我又觉得,好像又不是在说这个,而是在教人怎么动作、呼吸,怎么养生,就跟我练过的有些像。但是我又觉得许多地方对不上的,我怎么也理不清楚。”

赵奇愣了愣,一口气憋在喉头,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、挺起身:“你……先不要管对不对得上,把你想的说给我听。”

到这个时候,就没什么必要藏拙了。因此,依着练过的广蝉子,他慢慢开了口,将这心法的大意省去些玄奥高深的措辞、粗粗略略地说了一遍。

李无相说到一半时,赵奇慢慢屏住呼吸,等他全部都说完时,赵奇就靠坐在了椅子上,好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李无相微微皱眉,仔细观察着赵奇的神色,略忐忑地问:“……师父,我是不是悟性太差了?”

赵奇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才回过神、轻哼一声:“你的悟性哪里是太差,是太好了。我说给你听的东西,名叫‘怀露抱霞篇’,是三十六宗派中最常见的入门修法。寻常人听了,不解其意才是正常的,因为你要练修行的法门,除了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些之外,还要知道道决。这道决么,哼,算了,你再听我说一遍道决。”

赵奇就靠在椅上,将道决给说了。然后沉默片刻,直勾勾地盯着李无相:“现在你明白了么?知道了这道决,才会发现我刚才所说的怀露抱霞篇其实通篇都是隐语机锋。寻常人知道了道决,十天半月能讲出你刚才说的那些的已经算是奇才了。而你么……”

他沉下脸:“不但悟性高,只怕头脑更聪明!明明已经知道这篇修法说的是什么,却还要自谦一句‘听不懂’——怎么,想看为师能不能识得出你这块良才美玉么?”

赵奇莫名其妙地生气了。像他这么一位仙师发怒,寻常人该战战兢兢、诚惶诚恐,但李无相倒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。

没见面时,他觉得赵奇这人既然能修行,就该挺聪明。赵奇那夜用纸人和迷药试探他之后,李无相对他的评价变成了“急性子”但“谨慎又小心”。而现在,他对赵奇的评价又多了一条——像是个孩子。

他已经隐约能猜出赵奇的性情为什么这样古怪了。不过在前世,这样的人他也见过不少,知道该怎么应付。于是立即沉默起来、垂下头,又叫自己的额头稍稍渗出些细汗,只低低辩解一句:“师父……弟子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赵奇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才慢慢吐出一口气,摆了摆手:“你既然悟性这么好,从前又试过修行,我也给你说了不少,那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,回去用你的悟性好好修行去吧。”

李无相抬眼看他,做出副懵懵懂懂的可怜相,又叫了声“师父”,但赵奇索性闭上眼不理他了。他这才慢慢往后退了两步、轻手轻脚地开了门退出去、又关上门。

不过没真走,而就站在门边安安静静地等着。他觉得要是自己对赵奇的性情揣测没错,那最多过上几息的功夫,他就会——

门开了一条缝,露出赵奇皱着眉头的半张脸。但看见李无相的一瞬间,这半张脸的余怒也消散了不少:“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?”

“……弟子惹师父不高兴了,不敢走。”

赵奇终于叹了口气:“好了,你回去吧,也不全是因为你。但记着,以后不要使小聪明。”

“是,弟子记住了。”

赵奇关上门。李无相静待片刻、退开两步,吐出一口气。

一个月前他来到这世上的时候生死难料,半月前则在想尽办法挣得一点立足之地,而现在,他终于握住了赵奇这根能叫自己牢牢嵌在这个世界上的楔子了。


这些人起先还在看着河道闲聊,等薛宝瓶在厢房门口来回走了两次,便将目光投过来,盯在李无相身上。

一个干瘦的女人盯着李无相的脸直勾勾地看,像是要把他的面皮给剜下来。李无相对她笑了一下,女人立即一撇嘴,转过脸,一边斜着眼睛瞧他一边对身边的人说:“你瞧瞧,小哑巴这回是给自己招了个女婿。没爹没娘的,什么都不懂,也不知道害臊,昨天刚拖上去,今天两个人就架伙了,啧啧,没眼看。”

她身边的是个缺牙的老汉,用捡到的木碗正慢慢喝着水,不大理睬她。等她又念叨了几句,才嗯嗯几声:“家里收拾得蛮干净。”

“干净?是干净啊。”这女人又转眼往厢房里看——重新盘了灶台,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,门槛门缝里也没什么积灰,更没什么野草青苔,“干净就可惜了这宅院了。她爹妈还在的时候翻葺的,这也算是咱们镇上的。要是懂点事就该嫁给镇里的,怎么能捡个野小子回家,我看就看上了那个脸蛋儿,你说羞不羞人?”

李无相不怎么在乎这些人的目光,因为在这种地方不大可能有人觉得“一直盯着别人瞧”这种事挺失礼。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女人怎么说——尽管他们就跟他离了四五步。

他比较在乎的是这个女人在这群人当中的身份关系。就他观察,这群人称呼这个女人为“陈大姐”,刚才拾捡东西的时候,她是带着身边另外两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一起走的,这意味着她不属于懒汉,而属于“老弱”,且身上的衣服旧但整洁,这意味着她在镇上该有一个正常家庭、不少的亲朋关系。

所以她就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。

这时另外一个人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厢房忙碌的薛宝瓶,一边接过话:“你就别瞎操心了,她是个女人,姓薛,薛家可是外来户,这捡来的又是上面镇子的,两个人在金水可立不下脚——哎,说你呢,你叫什么?哪儿的人?”

他往李无相这边啐了一口,唾沫落在他脚边。李无相看了看他,不说话。

这人应该属于“懒汉”,并不瘦弱,个头比王家人要高。长脸,淡眉毛,头发草草地挽了个髻,衣衫脏却不破,拾捡东西时独来独往,偶尔抢夺他人的,被抢的人大多嘀咕几句就走开了,在镇上该是没什么亲朋关系,被人称呼为“陈三咬”。

李无相觉得他比较合适,但还得等一等。

陈三咬瞪了下眼,又啐一口:“你也是个小哑巴?”

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,但陈大姐好像不怎么高兴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,就白了眼陈三咬一眼:“三咬,要往上数五代论,我还是你大娘呢,你看看薛家这家里,再看看你家,你就不想说个媳妇?别人找不着,你还不如找薛家这小哑巴呢,我还见她小时候她爹娘教她识字呢——瓶儿,瓶儿,来来,你出来,大姐给你说几句话。”

薛宝瓶走到门边,瞪着他们。她刚才已经想要关上门,但因为李无相的叮嘱,就只拿瓢在锅里用力搅着下进去的小米,叫自己别听那么清楚。现在走到门边的时候,她觉得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样集中在自己身上了,人群变得不那么吵闹,声音变低了,响起几声“啧啧”声。

经过了与王文的那一晚之后,她知道这种声音大概是什么意思了,她一下子涨红了脸,但李无相就坐在她身前,所以她咬了下牙,只瞪着他们。

陈大姐打量她几眼,啧啧嘴:“你看,这么几年没怎么见,这小姑娘出落的。三咬,我看她就挺好,王家不都走了吗,也没说带她走,她配你就挺好,谁也别嫌弃谁——瓶儿,叫大姐来你家看看,哎,喝点水,我听人说你捡的这小哑巴还带了点银子呢?你这孩子,你爹娘翻葺这房子的时候大伙儿都来帮过忙,也不说给舀点水喝——”

薛宝瓶摇了下头,但陈大姐没理会。然而她走出两步,李无相就从地上捞起一坨泥巴甩在她脚前:“她说不,我也不是个哑巴。想喝水,河里有的是。”

陈大姐赶紧收了脚,瞪起眼:“你是哪来的野汉子?在这儿撒野?你不打听打听金水是姓什么的?你有爹妈教吗啊?哦,你爹妈可都还在水里泡着呢!”

但李无相不看他,而盯着陈三咬。陈三咬被他看得不高兴了,站起来甩了甩胳膊:“你看什么?你想留在金水还得问我们姓陈的同不同意。你不是有点银子吗?拿出来,送去镇主那,兴许能给你一个窝草呢。你是上面哪儿的呢?你们发了水,冲下来多少东西,西边的桥都差点叫你们那儿的破砖烂瓦给撞断了,你赔不赔?我看这就得落在你身上,大伙儿说是不是?”

人群里发出一阵叫好,似乎不仅仅因为他这话,而更因为找到了什么正当又合适的理由。几个原本在树下蹲着的懒汉站起了身,一些老人则赶紧往后退了退。陈三咬冷笑一声,朝李无相大步走过来:“来,我帮大伙翻翻,翻翻看那个……那个脏银在哪儿?身上没有就去她家里找找——”

现在就到时候了。于是李无相把手伸进板凳底下,抽出盘灶台时剩下的半块碎砖。

他站起身的时候陈三咬正走到他面前,似乎觉得他站起来这动作是因为惊慌失措,脸上的沉静表情也多半是因为茫然,因此就伸了手过来抓他的衣领。

李无相飞快一抬手,半块碎砖拍在他头顶,发出咚的一声响。

陈三咬愣在原地站住了,看着有点发懵,他身后要走过来的几个人也都发了愣。等血从头发里淌出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,用手摸了一下,又看看,正要开口,李无相已经抓住他的衣领,又在他的脑袋上来了一下。

依着他前世那些记忆,他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角度才能在头顶制造一个较大的开口、叫情景惨烈,却不至于真正伤到脑袋里面的东西。于是效果相当不错——鲜血立即糊住了陈三咬的半张脸,这懒汉叫血吓懵了,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。

李无相就势将他放了下去,俯身揪着他的衣领,但抬头看着几步之外那些目瞪口呆的人,用碎砖在他脑袋上来了第三下。这些人仍表现得震惊而茫然,一动不动,像一群吓呆了的羊。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,又来了第四下。陈三咬这时才发出一声惨叫,这惨叫和李无相的表情一下子叫他们反应过来了,仓皇失措地往后退,摔倒好几个。

李无相这才松开陈三咬的衣领,走到陈大姐面前。瘦女人张着嘴,嘴唇发颤,李无相低头盯了她一息的功夫,松开手,叫染血的砖块落在她脚边。陈大姐一下子坐在泥地里,他则转身走到门边,重新坐回到板凳上。

“我叫李无相。”他歪头看了看陈大姐,“这位大姐说得没错,我爹娘亲人都不在了。所以你们琢磨琢磨这么一个事情,一个人无牵无挂的,最怕什么?”

没人回答他,柳树后靠河近些的,偷偷摸摸地滑下河堤,赶紧溜走了。

李无相就笑了一下:“答案就是什么都不怕。今天见血也算开门红,我就祝你们的日子红红火火吧。刚才谁说要喝水?”

两个懒汉瑟瑟缩缩地躬着身子,伸过手把陈三咬拖了回去,只一小会儿,柳树底下走得干干净净,一人不剩。


他把脚慢慢缩回阴影中,然后平静地走回到自己的地铺上、坐下、像以往修行完成之后那样,盖上一条拆开的麻袋,假装开始睡觉。

没错,那种竹香,那种曾经被自己除掉的纸人身上的竹香,来自赵喜身上。在进入广蝉子的“发真种”境界之前,他闻不到这种味道,因为太淡了,也因为赵喜这些日子一直在炼丸药!

赵喜,是不是人?

他缓缓吸入一口气,叫气机从周身发散而出。修到发真种的境界,脏腑已隐有衰竭的趋势,更多的精血开始滋养皮肉,这倒是叫他的心跳得没那么快,也没那么紧张了。

他开始慢慢回想这些日子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。

刚见到赵喜的时候,她身上有血,有血腥气。之后她擦干了身上的血,但当时室内异味颇多,也没什么异常之处……然后自己受不了这里的杂乱,就跟她一起清扫了一番。但清扫完之后,赵喜就开始每天炼行军丸,直到今天。

这些都在情理之中,可要是解释为,她就是在刻意掩饰身上的这种竹纸的味道呢?她意识到,自己在下面就是依靠气味和声音来定位的?

如果赵喜也是一个……纸人,那她也是被赵傀用纸傀术化出来的?真正的赵傀又在哪里?

李无相能肯定之前死掉的那个赵傀的确是有血有肉的人。来到二层的时候他怕赵傀没死透,就用刀在伤口中又向下拉了一下,虽然被肋骨卡住,但也拉开了不短的一道口子。在丢掉尸体的时候,他又用刀在那道伤口上稍扩了扩、直到看见里面的脏器,怕的就是死掉的是一个替身……

等等……脏器?

赵喜说,赵傀是个快要结丹的炼气士。如果他修行的就是这部广蝉子,那么他就已是“解九宫”的境界,快要修成“披金霞”了。

广蝉子中说,修至解九宫的境界,脏腑便已衰竭、枯朽,逐渐如同被风干一般……但赵傀的脏器却跟寻常人的没任何区别!

那他修的不是广蝉子?那这部广蝉子……

是特意留给自己来练的。

李无相轻出一口气,先叫自己头脑放空了极短的一瞬间,然后摒弃一切杂念,专注地回忆广蝉子中的修行法门。

没错,这部功法本身应该是没问题的。李无相没见过其他的修行法,但这部功法本身逻辑自洽,也的确带给了自己相当的好处——如果不是到了发真种的境界、五感更加敏锐,自己是嗅不到赵喜身上那种极淡极淡的竹香的。

那就是功法所达成的结果有问题?

的确会叫人脏器衰竭,但又的确会叫人气力大增,甚至不饮不食。这是一部邪门功法,但……

但线索太多了。要是叫他用这些线索——纸傀、皮囊、死人、“皇帝”来编一个故事,他有把握将其说得精彩,然而眼下事关生死,任何一个推论和猜想他却都无法肯定……

一个念头,或说某种印象飞快从他的脑海中闪过,又迅速隐去。李无相试着抓住那个想法,可就像是一个人在尝试努力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曾记住的一件事,越用力去想,就越抓不住。

我从前到底是谁?到底知道些什么?!

李无相强迫自己再调息几次,放空头脑,尝试进入类似入定的状态,希望能在这个过程当中重新找回刚才那个一闪即逝的念头。然而许久之后,他都没能记起刚才的那个想法,仿佛自己的记忆是一片汪洋,刚才有什么东西从深沉的水底跃了出来,却又沉下去了。

他皱了皱眉,打算伸手握住一直被藏在麻袋底下的短刀,这时候忽然感到一阵心悸。

随后,他觉得整个人猛然一惚,眉心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攥住了。接着,他感受到了一种气息,仿佛存在于极高极远处,又或是这两者都不足以形容。

那仿佛是一个人面对辽阔深沉的巨大水体、不知道其下隐藏着何种存在时的那种心悸感,又像是站立在高耸宏伟的山体之下、不知道它何时会铺天盖地地倾覆时的压迫感。然而这两种感觉都没有叫李无相觉得恐惧,相反的,在这种宏大而空洞的气息当中,他还觉察到了一些微妙的急切与渴望。

他的呼吸短暂地停顿了一下,然后那种感觉消失了。

但另外一些东西留了下来,一种无比确定的概念。

他不知道赵傀将一百零一个孩子带进这洞府、叫他们扮演皇帝与百官究竟有什么目的,又跟自己目前的状况有什么联系,但现在,他的头脑当中出现了一个无比肯定的概念,仿佛是被刚才那种力量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捞出来的——

将广蝉子修至“披金霞”的境界,几乎就等于将自己修成了一张有神智的人皮。

而这人皮,与纸皮又有什么区别?

赵傀是要叫自己用广蝉子,将自己炼成供他的魂魄夺舍的人皮傀儡!

这个想法叫李无相悚然一惊,但他强迫自己镇定心神,抓住头脑当中这段无比清晰的意识继续想下去,生怕它忽然消散——

夺舍……夺舍,夺舍并不一件容易的事。人的躯壳与魂魄虽然是相对独立的两种东西,但其联系也异乎寻常的紧密,一个寻常人,灵肉合一,心乃身之主,统御身神,对躯壳有着无上权威,即便神仙之属也不能在一个人心智健全的情况下将其夺舍。

而修行广蝉子之后,五脏枯萎、九宫真空,居于五脏之中的五藏神便随之陨灭,泥丸百节诸神亦即消亡,此时再行夺舍之事,便轻而易举了。

但夺舍一事,对于要夺舍的人而言同样凶险万分。人的阴神脱出躯壳之后极为脆弱,需要诸般手段护持才能确保安全,因此必要一个附身之物——

他的思绪戛然而止,像一个人专注思考时忽然被打断,回过神之后就再也无法续上了。

李无相绷紧身体,再也无法保持平静,一半是因为自身极度险恶的处境,另一半则是因为这段记忆本身。

这些日子他一直对自己的来历感到困惑。他敢肯定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,他拥有对那个世界的一切常识记忆。可另一方面他却又似乎对这个世界有一定的了解——在接触到扶元保生丹、接触到道书之后,他都能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。

而在这些常识之外,他的自我认知一塌糊涂,就连自己叫什么名字、是什么样的年纪都记不起。但现在他意识到,或许还存在这么一种可能——

赵傀所说的外邪真的存在。

它和自己一起来到了“李无相”的躯体当中,但由于某种原因,自己占据了躯体的主导地位。

记忆深处那些混沌的、隐秘的、时不时浮光掠影一般跃出到脑海之中的,就是外邪的记忆……而刚才自己在入定之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怖空洞的气息,正是被自己无意中唤醒了的外邪,因此也从它那里获取了刚才那一段清晰无比的记忆和概念!

他想起赵喜曾经说的那些话——起初,外邪甚至会助人修行,但它最终会叫人发疯……“发疯”是指被外邪完全夺走躯体的掌控权吗?

外邪究竟是什么东西?

这时他听到了赵喜醒来、打哈欠、起床下地的声音。她走到屏风边,探出半张脸,这半张脸被长明灯的火光映照着,显得立体又温柔,将她相貌中原有的缺点全部掩盖了:“你睡了吗?我听到你刚才喘气了。”

李无相掀了掀眼皮:“要是我不喘气就麻烦了——刚才做了个梦。你要添火了吗?”

“嗯。”赵喜点点头,边系上自己的衣带边又打了个哈欠,“赵傀说还有更快的炼药的法子的,但他没教给我,要不然早就炼完了。你睡吧,我一会儿就弄好了。”

李无相歪头看了她一眼:“可惜他死了。”

赵喜一笑:“还是死了的好。”


“好说,帮什么忙?”说话时两人之间已只有一步,对上目光。

就在这一瞬曾剑秋眼中警兆大作,但他却只稍稍一眯眼,站着没动。李无相则忽然蹿到他身前伸出双手,同时脚在灶台上斜斜一蹬,一下子将自己甩到曾剑秋身后,左臂环住他的脖子,右臂横置脑后、左手握住右臂关节再用右手掌将他的脑袋猛地一推,把他死死勒住!

曾剑秋顿时觉得脖颈一紧,却仍旧站着不动,吐气如常地哈哈大笑:“小子,就你这点功夫也想跟我动手?”

他抬手去抓李无相的手臂,虽然觉得这小子的筋骨比他想得还要硬实些,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,稍一使力,喝了一声:“开!”

但他手里却不知道怎的,忽然一滑,用力一挣却将自己的手掌给挣脱了。然后他感到脖颈上的两条手臂好像变成了一条巨蟒、再次勒紧,终于叫他喉头一干,一口气没喘上来。

他立即用上双手,一手抓住李无相的小臂、一手抓住大臂——“嘿!”

嗤啦啦一片布帛撕裂声,李无相的衣袖被他扯成片片布条、带下满手滑腻的皮肉,可还未将手臂拉开!再看他自己的手掌,像是刚才大力搓到了什么粗糙的东西,掌心和手指内侧一整片皮肤翻卷,一下子渗出血来!

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李无相真正发力了,脖颈的肌肉被他绞得咯咯作响,脑袋嗡的一晃,视线也开始跳动!

他这时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小子……他跟谁学的什么功夫?!

立即斜着冲出三步到了墙边,又猛地提气跃起、双脚在墙上一蹬,叫自己后背向灶台的边角重重砸去——

砰的一声!曾剑秋叫自己这一下在灶台上震得全身痛麻、脊梁像是要断了,可身后的李无相却像是化作了一条薄薄的毯子,没给自己垫上半点儿!

这是要命了!

曾剑秋不再手软,跌跌撞撞地起身反手就去拔腰间的长刀,但一摸却摸了个空—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小子抽出来扔掉了!

他立即紧咬牙关将脸憋成个黑红色,体内真气运转至周身筋骨、将双肘猛地向后一击——真气外放!他的衣衫猛然鼓荡,室内发出接连爆鸣,身体周遭的尘土瞬间扬起化成一阵小小的飓风,将屋内的细小物件卷得七零八落乒乒乓乓的溅射到墙上……

可脖颈上那两条巨蟒似的手臂仍未松开、还在用力,甚至好像又多了无数条细小的绳子,将他的脖子越勒越紧了!

曾剑秋此时只觉眼前一片金星,脑袋像要炸开,视野已经开始发黑了。他动了真怒,一边原地转身猛地往墙上撞去,一边用仅剩的力气往左袖中一探,碰着一柄冰凉凉的小剑,正要再出手时,已转到了正对院内门口的方向,模模糊糊瞧见一个人。

却不是李无相,而似乎是个年轻的姑娘,手里拿着什么东西。他稍稍一愣,袖中的手就缓了一缓——

姑娘手里的东西砸了过来,咚的一声正中他的脑门。曾剑秋瞪大眼睛看清了,那是根门栓……脑门上又是咚的一声响,这下子他眼前一黑,真晕了过去。

等再醒来时,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被紧紧捆住,身处薛家主屋的屋内。门窗是关着的,李无相蹲在他身前,薛宝瓶则手持他的腰刀,雪亮刀刃正压在自己脖子上。

他立即发力要将捆绑自己的绳子挣断,可双手双脚之间竟然只是稍稍离开一点儿,立即又贴了回去。他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捆住自己的东西——并不很粗,是一束束白色的细条子,就跟头发丝一样……这是什么玩意?他这一下就连细一点铁链都挣得开的!

“曾大侠,别慌……好好,你一点都不慌。那咱们来好好谈谈。”李无相对薛宝瓶偏偏头,她把压在曾剑秋脖子上的刀挪开了。

曾剑秋将头挺起,一下子觉得脖颈针扎似的疼,仿佛之前叫什么东西给扎成筛子了:“好小子,你有两下子。谈什么?”

李无相笑了笑:“刚才我不是说要你帮我个忙吗?就说这个帮忙的事儿。”

他站了起来,一边慢慢在自己缠裹了绷带的手臂上摩挲一边说:“明说了吧,我也要对付赵奇。”

曾剑秋眼睛一瞪,皱起眉重新打量他。

“我不叫李继业,叫李无相。关于我的过往你不用打听,只知道我绝不会叫赵奇得手就是了。本来这事儿我做得挺顺——我叫他收我做了弟子,拉近了点儿关系,一直到昨晚,他叫我杀人,哦,就是你遇见的那个,叫陈三咬。”

曾剑秋心中的愤懑一下子全没了。他刚才还觉得是自己一时大意叫这小子抢了先机、又接连心慈手软,最后阴沟里翻了船,可现在再听他说的这些话……这小子什么人?看着这么年轻!

“我以为赵奇想试我听不听他的话,就动手了,结果赵奇想试的是我这人心思好不好。这够有意思的了,像你说的,他害人无数,倒想找个善良孝顺的徒弟。反正我动手之后,他就立即对我冷淡疏远了。我本来想弄到他的祭祀科仪,这么看也办不成了。”

“所以我原本也是像你一样,打算对他用强的。但是呢,你来了——哦,多问一句,赵奇收我做弟子,是真只是打算叫我帮他请神?”

曾剑秋的脸微微一红,闭了下眼,又皱了下眉:“行了,不是!他要请灶王爷的话肯定是得降到谁身上的,他应该就是想叫它降到你身上。”

李无相点点头:“跟我猜的差不多。那我会很惨?”

“看怎么说吧……老得快!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么,这还是少说了。真请下来还不止一年,灶王爷在你身上待上一刻钟,能叫你变成个老头儿。不过我既然说了你会没事你就一定会没事,我曾剑秋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从不食言!”

“行吧,你说是就是吧。不过要是这么个事儿的话……”李无相稍微想了想,“那我要是帮你把赵奇给抓住了,你能帮我从他嘴里问出我想要的东西吗?还有一点,要是过程中我又不小心把他给杀死了,会不会有什么后患?他的孤魂野鬼一直缠着我之类的?”

“你现在不能杀他!”曾剑秋的脸色一凛,语气立即变得严厉起来,“要不是迫不得已,我也不会哄你带着宝印去帮他降神……赵奇应该已经在这里布置了有一段日子,眼下镇里的情形就是香火愿力已经极其旺盛了!我不知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,但你该知道愿力这东西是寻常人受用不起的,要是赵奇没把阵法做成,叫你现在杀死没降下神来,这么多的愿力无处发泄你知道会引来多少争食的邪祟吗!”

“你呢?你也是个修行人,不能想法儿化解吗?”

“我又不是炼气士!我说过这是他们然山派独有的法子,和其他门派的请神也都不同的,就是要赵奇来做到最后一步,你带着宝印叫那些愿力反噬到他的身上,才能化解这镇上的大祸!”

李无相皱眉沉默了一会儿:“我不是很懂哈,但是我这么打个比方你看对不对。好比金水镇是一口锅,愿力是锅里的水汽,平常这锅敞着口儿,水汽都散掉了,可现在赵奇的做法是给这锅加了个很结实的盖子,眼下这锅里的水汽就多得不行,快要把盖子给顶炸了……但你不知道怎么打开这盖子,就只能让赵奇去开,然后在他开盖的时候搞他一下,叫他自己被炸死,就炸不到周围的人了?”

曾剑秋愣了愣:“我不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锅,但就是这个道理吧。”

李无相点点头:“行吧,我明白了。就是我得叫他把事儿办下去,但又办不成……说到底你就是需要一个人待在他身边、当做他请神的容器,然后把他的事情给搞砸,接着另外一个人再出手对付他嘛。这也不错,我本来也想知道他是怎么给锅加盖子的。”

“那,曾大侠,我刚才说要你帮我个忙,现在需要你帮的就是这个忙。”他重新蹲下来,在曾剑秋的肩膀拍了拍,“我把你交给赵奇,说你策反我不成结果被我制伏了,他肯定大为感动,然后你来做你之前想叫我做的事。用你的话讲,非常时候行非常手段,你帮了我这个忙,就有无数人不用遭殃了。”

曾剑秋缓缓吐出一口气,瞪着李无相,隔了半晌才冷哼一声:“你敢把我交过去,我就敢揭了你的底!”

李无相打量他一会儿,露齿一笑:“你不会。因为你是个好人。对我留手,还不忍心伤害小姑娘,要不然我怎么放心叫你帮我的忙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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